五龙乡胜利村擦耳山、厄尔山两山岭交界处,有九个凹凼和十三座凸起的土包形成的奇特地貌,人称“九凹十三包”,若入其间,难辨东西。相传是穆坪土妇王夭夭的墓地,其真伪无人知晓。但王夭夭的趣闻轶事却在五龙广为流传。
王夭夭系穆坪大头人目目之女,土司坚参达结之妻,关于她的生平,史料中并不多见,就连她生于何年亦无法查考。王夭夭贞节牌坊载“青年守节,白首完贞”,“白首”意为去世时年龄不会小,且据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的资料记载,乾隆九年(公元1744年),王夭夭长子坚参囊康十六岁,次子坚参德昌十五岁,按照《大清通礼》中女子最早出嫁年龄为十四岁的规定来计算,王夭夭生长子的时候大概十五岁,其出生时间不会晚于康熙五十三年,也就是1714年,又及,王夭夭墓碑上“大清乾隆三十六年季冬月中浣之三日重建”的记载,可知王夭夭去世于公元1771年。所以,照此推断,王夭夭去世的时候至少有57岁,远远超出那个时期人们的平均寿命。说完了年龄,再来看看王夭夭的族属问题。王夭夭在史书上通常是以“王氏夭夭”的字样出现,这是一种汉化的称呼。我国著名民族史学者任乃强先生研究后认为,王夭夭可能是来往于内地与藏区之间的汉人官吏之遗女,寄养在目目家而已,后来被目目收为养女。其实通过日后王夭夭能教育孩子学习汉文化来看,似乎也能说明王夭夭是汉族人。
史载王夭夭从小聪颖过人,熟读经史,精通汉藏语言。坚参达结先娶小金土司汤鹏之女喇章为妻,但因婚后无子,坚参达结又将素有艳名的王夭夭纳为侍妾。坚参达结不仅执掌穆坪土司印务,而且兼摄明正土司,他的辖地包括今天甘孜州康定市全境和雅江县、道孚县及凉山彝族自治州冕宁县的大部分地区,甚至包括天全六番招讨司在内的多个土司都要听其号令,势力之大。当时,四川很多土司纷争相斗,不仅康巴瞻对土司为患已久,大小金川土司也扰乱一方,朝廷对此犯难。深谙处世之道的王夭夭担心穆坪土司树大招风,常提醒坚参达结要与那些惹是生非的土司们划清界限,并诚心归附朝廷,坚参达结深表同意。据《清实录》、《雅州府志》等史料记载,坚参达结在执政期间,多次在清朝的军事活动中为清政府派遣土兵、调运粮饷,是清军坚实的后盾,也多次受到清朝的封赏,官至振威将军。而在坚参达结征战期间,穆坪土司一切大小事务悉由王夭夭代为处理,她办事公允有方,深得民众爱戴,朝廷赏其一品夫人,以表彰王夭夭协理穆坪的功劳。夫妻二人,一个主外,效忠朝廷,一个主内,恪尽职守,都是功劳显赫的人物。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穆坪土司开始走向极盛。雍正十一年(1733年),常年征战的坚参达结积劳成疾,不幸病故。王夭夭长子、年仅四岁的坚参囊康继承穆坪土司。当时,土司年幼,地方不稳,时代的巨轮将王夭夭这个仅有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寡妇逐渐推向政治舞台的中心。
话分两头,由于坚参达结正妻喇章无子,按土司继承制度,明正土司的印信应当由王夭夭次子坚参德昌承袭。如此,王夭夭便可以母亲身份署理两大土司事务,喇章会被边缘化,这也难怪,在封建社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喇章并不甘心失败,她利用自己土司正妻的高贵身份,聚集土兵欲占领打箭炉,直接威胁坚参德昌的地位。可这样直来直去的拉帮结派的办法并不明智,马上就被王夭夭抓住了把柄,王夭夭多次上表控告喇章的行为。四川巡抚纪山得到这个消息后,再三权衡,他认为打箭炉和穆坪属于川藏边界,战略位置不容小视,况且这时金川土司又蠢蠢欲动,西北局势本就不稳,一旦喇章和王夭夭火拼,就会给属下头人以可乘之机,情况会变得更加糟糕。此外,考虑到王夭夭次子年龄实在太小,必须有一位成年人辅佐,于是干脆向皇帝提出一个折衷策略:将明正土司印信土务由喇章协办,待坚参德昌年壮后再令其专理。乾隆帝大笔一挥:同意。这样一来,喇章和王夭夭就拥有了近乎同等的地位。不过,喇章还是缺少福气,仅仅过了一年,也就是乾隆十年(1745年),喇章不幸生病亡故,坚参德昌继承明正土司,但由于坚参德昌年幼,无法统驭下属,王夭夭来回奔波于打箭炉和穆坪两地,协助两个儿子管理穆坪和明正土司事务。关于这样一件事情,清代原始档案是这样记载的:
川省建昌道厅打箭炉明正土司一官其先登争叱吧,于康熙五年投诚,传至伊子喳吧,无嗣。喳吧妻工喀,于康熙四十年袭继其职。工喀只生一女曰桑结,嫁与董卜土司坚参雍中为妻,生子达结□工喀老病,不能办事,接取伊女桑结回炉袭职。雍正三年,西炉地震,桑结压毙。时达结已袭董卜土司,因桑结别无姊侄可继,遂兼袭。明正土司往来两地,达结在木坪,则明正印信交与伊妻喇章掌管,达结在西炉则木坪印信交与伊妾王么么掌管。迨达结故后,将王么么所生长子囊康,议袭董卜土司,次子德昌议袭明正土司。缘年未合例,是以令喇章署理明正印务,王氏么么获理董卜司印务,俟囊康、德昌年已合例,另题袭职。喇章无子,王氏么么恃有二子,致与喇章不睦,其各属下头人彼此猜嫌已非一日……若一旦以扼要之西炉委之并未历练之孺子,窃恐措置失宜,土目夷务必呼应不灵,且西藏至官员未撤往来正需应付,尤属紧要。臣再三思维,似应题请德昌承袭明正土司,其印信土务乃令喇章协办,俾德昌学习遵循广群番不致滋事,母子不致暌离,俟德昌年壮力能独办,然后专以责成,既与承袭之定例无违,又与边方之公事有济较为妥便……将来德昌承袭后,不许将木坪之人带来任用,致蹈前车之辙,喇章□不许将金川之人赴炉任用,致启萧蔷之忧,怡以炉地之头人经营炉地之事务,应□庶□彼此相安。
无论是在坚参达结时期还是在坚参囊康时期,王夭夭都展现出了非凡的政治才能和军事才能。据《雅州府志》记载,雍正十三年(1735年),年仅20多岁的王夭夭便能亲自带领土兵五百名,远赴贵州征讨苗疆,而且接连攻克牛皮、大箐桃、两桃江等地,乾隆元年(1736年),穆坪又与瓦斯共同出动土兵一千开赴贵州,搜剿苗疆。乾隆十二年(1747年),大金川土司莎罗奔发动反清叛乱,先后杀害千总向朝选及游击将军罗玉朝,历史上著名的大小金川战争就此打响。话说大小金川这场战争,前后打了两次,可以说是乾隆朝耗时最久,规模最大的一次用兵,从战争开始到最后平定,前后二十九年,花费七千万帑币,伤亡惨重,最终也没有取得真正意义上的胜利。在平定大小金川的过程中,穆坪是清朝军队进入金川的主要通道,也是补给军需的必经之路,因此供应和运输军粮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穆坪土司的身上。当时,从穆坪小关子到硗碛一带可谓道路险阻,一路高山峭壁悬岩,均为羊肠小道,更有终年积雪的夹金山相阻,极难翻越。雅州、芦山、成都、重庆、嘉州等地方承担运粮的民夫都不敢走如此艰险的道路,只能把军需和军粮运送到小关子,后由王夭夭组织穆坪、明正和其他土司的土民运到硗碛,再翻越夹金山运往前线。王夭夭不断地往返于穆坪、打箭炉之间,调遣土民完成军务差役。每路一次少则数百人、多则一次两千人。在金川战役的二十九年间,穆坪、明正两土司肩负持久繁重的军役,王夭夭需要进行统筹的安排。她“公顺报效”、功勋卓著,深受朝廷雨露之恩。在平定金川之乱后,朝廷记王夭夭军功两次,并赐授其子土司坚参囊康“诚勤巴图鲁”的名号,军功加授一等,赏戴双眼花翎,并“加恩将明正、董卜二土司。乾隆三十八年(公元1773年)缓徵夷赋,及三十七、八两年缓徵贡马,全行蠲免,并将三十九年(公元1774年)缓徵夷赋贡马,蠲免十分之五”。穆坪土司在协助清朝平定大小金川的过程中所做出的贡献是重大的,所付出的牺牲也是可以想见的。作为穆坪与明正两土司的实际掌权者,王夭夭始终对朝廷恭顺,屡建功绩,并得到朝廷嘉奖。
重农抑商是中国历代封建王朝最基本的经济指导思想,那么在土司管理的地区,商业发展就更加受限,土司本人主要参与政治及军事活动,极少参与经济活动。但是,在王夭夭及其子坚参囊康执政时期,穆坪地区便开始有了商业贸易活动,而且十分兴盛。
商业贸易的发展往往源于人口的流动和交往。王夭夭本是汉人,在穆坪与汉官交往甚多,“颇慕汉化,一切土政,力仿汉制”。从乾隆十二年(1747年)用兵金川到乾隆四十年(1776年)平定金川,穆坪在长达二十八年的时间里为进军要道。特别是从乾隆三十六年以后,先后有百万余官军及随军商旅出入穆坪,致使穆坪汉人数量激增。王夭夭为适应地方需要,聘请汉人帮助土司处理军书情报,并教土司、头人学习汉文,汉人入境者也渐渐增多。于是,汉人市街出现在穆坪两河口之南小卡子(现宝兴中学河对岸)。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以后,清廷加紧对金川的攻势,穆坪地区成为要冲,事务繁重。金川被荡平后,穆坪商民云集,商业得到快速发展。据史料记载,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时,穆坪客商数量已达38家,蔚为大观。
说到王夭夭的墓葬,所谓“九凹十三包”的说法是一个流传久远的传说,真正的王夭夭墓则在五龙乡战斗村碓窝山。此处的穆坪土司墓园于2011年被定为雅安市市级文物保护单位。该墓园的墓碑和坟冢已经被毁,只剩一座牌坊。牌坊正上方竖着刻有“皇恩宠锡”四字,下方横着刻有“明禋百世”四字,两侧的匾额上分别刻有“裕后”、“光前”二字。据《雅安地区文物志》记载,王夭夭墓正在此处,为同治八年(1869年)重刻,碑刻为“皇清诰授振威将军封一品夫人四川穆坪董卜韩瑚兼摄明正长河西鱼通宁远军民宣慰使司曾祖考坚参达结妣王夭夭茔墓”碑高2.2米。厚0.15米,宽1.15米1。墓前的石马、石龟现被转移至穆坪。宝兴县文管所所长宋甘文介绍说:“根据调查,王夭夭的墓在战斗村是可以确定的。所谓王夭夭葬于‘九凹十三包’的说法,应该是宝兴人民因为崇敬王夭夭而演绎出来的故事。”“裕后光前”四字应当是对王夭夭辅佐丈夫、儿子两代土司精心治理穆坪的功绩的肯定。“皇恩宠锡”(“锡”同“赐”)也应当是指清廷封坚参达结为振威将军,赏王夭夭为一品夫人,坚参囊康则更是成为了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位进入紫光阁的土司,光照千古,正可谓“明禋百世”。可惜的是,由于墓园遭到多次破坏,已很难确认王夭夭墓的具体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