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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安抗美援朝人物故事一:邓忠文

 【发布日期:2024-08-30】 【字号: 】 【关闭此页【点击数:

邓忠文,男,汉族,生于1935年7月,四川省永川县人,现居雨城区。1951年3月参军入伍,1951年9月跨过鸭绿江,志愿军60军180师539团3连战士。195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76年5月转业。1996年退休。

16岁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

我是邓忠文,1935年7月出生于四川省永川县一个贫苦农民家庭,1950年冬的一天夜晚,我们村自卫队的几个队员来到我家,动员我参加自卫队。我问“吃不吃粮?”当得知不吃粮时,生硬地告诉他们,种地才有饭吃,我要干活,不当民兵。临走时,他们用刚刚学到,恐怕连他们自己也搞不懂的理论说,解放了,要组织自己的自卫队保卫自己的胜利果实,要我好好想一想。

此后,我真的常去村办公处看热闹,既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更主要的是挣得一升米的运费。每一次挑80斤稻谷,40里路一天往返。一天下雨,道路泥泞,过大河滩后看着高高的龟老山坡,盘山的石板路,我穿着草鞋的脚下不时打滑,脚干开始打起了闪闪,艰难地一步一步向上移动。有个解放军赶上来对我说:“小兄弟,我来帮你,看你好吃力哟。”不由分说接过我的担子,同我边爬石坡边摆起了农门阵。说了什么是革命大家庭,什么是革命同志为穷人翻身解放,保卫胜利果实等等。解放军的言行让我产生了好感,并深化为一种敬意。我似懂非懂地有了点感悟。

1951年春节过后,村上又在动员参军。我说服了母亲,走出了15年来为我遮风避雨的茅舍,边走边想起了四哥被抓壮丁不从被关押,舅公哀求不成反遭撵摔,气绝身亡的悲惨与凄凉。再看着今天的从军之路,村干部、土改工作队和乡亲们敲锣打鼓扭着秧歌,给我戴上大红花,热烈欢送我光荣入伍,我心情波涛起伏,高兴得热泪流淌。真庆幸,我16岁就成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

初入革命熔炉

从一个百姓娃到军人是一个深刻的转变。我被编入基干团三连,班长叫杜执平,是一个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兵,对新兵既严厉又体贴。在授枪仪式上,我们的老红军连长张文林说:“这支枪是祖国人民给的!过去用它打败了日本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建立了新中国。今后,你们要用它保卫自己的利果实,保卫家乡。谁敢侵犯我们,就用它给予坚决的回击!”

1951年7月,我所在的川东军区璧山军分区基干2团,结束了在大足为期4个月的军政训练,经过一个月余走走停停的车船行军,于8月上旬的一天晚上到达了一个黑咕隆咚的城市。列车要进站时,班排长传下指令:不准打手电、不准高声喧哗,整理着装下车。这时,我们才知道,已经到了祖国的边境城市——安东。安东人民对待这场战争的态度十分坦然、镇静。国家机关社会团体没有所谓的下班时间,一切涉及军事、民政、前线的问题随到随办。街道妇女、小学生都为劳军助军而忙忙碌碌。我们驻地的天主教堂的修女们也为前线做一些洗洗缝缝,或到回国列车上为伤员做些紧急事务。

1951年9月15日,是中华民族传统佳节——中秋。晚上9点,部队有序而静静地步行出发,安东市各界代表和部队文工团员、留守机关人员在必经路口欢送我们开赴前线。过鸭绿江时,大桥中央有几根钢梁已被炸断,重新搭起来的人行桥面较窄,队伍通过时显得拥挤。因此速度大大放慢,过完大桥,恢复了正常的行军。在皎洁的月光下,我们来到朝鲜的边境城市——新义州。新义州与安东隔江相望。鸭绿江大桥是连接两个城市两个国家的纽带,这就是我入朝后第一次见到的一切。这就是朝鲜,一个新生共和国给我的第一印象,战争的残酷给人民带来的灾难是无可争辩的。

过江后的第三天夜行军行程90里,我们沿着清川江畔前进。天空上突然出现震耳欲聋的飞机轰鸣声,继而不断响起大口径机枪的“突突”扫射声,爆炸轰鸣,顿时山摇地动、撕心裂肺。前面有两部汽车被炸,升起冲天大火,汽油桶爆炸所溅出的油料伴着火花飞向四周。敌机飞走后,两侧山上的防空炮还在猛烈地射击。第二天上午,我、班长和战友李永贵去清理被炸现场。血迹、背包、水壶、米袋、军帽到处都是,遍地是弹坑、弹痕,负伤的同志早已被送走。我们的任务是将战友们的遗体运送到远离公路的一个山坳,由二连和营部领导进行一一辨认、登记、造册,并在遗体上挂牌,领来白布裹尸挖穴掩埋。忙到下午3点多钟,终于在树立木质墓碑后完成任务。

经过近30天的走走停停,部队于10月中旬到达朝鲜中部的谷山郡,扎营在草坪里北山一个村庄。在这里,我们将成为陆军第180师的战斗员。基干团是四川的人民子弟兵,都是刚刚获得解放的被压迫的农民的穷苦子弟,原为12军的后备兵员,到达安东后,第三兵团决定转编60军180师。180师在贺龙元帅指挥下,从陕西宝鸡出发,越过秦岭,长途奔袭,边打边走,冲过川北平原直捣成都,而后屯驻眉山,成立眉山军分区。

朝鲜战争爆发后,大量补进国民党起义、原属四川军阀邓锡侯95军的士兵,匆匆收拢分散在川黔剿匪和专区各县建立地方政权的部队,开赴抗美援朝前线作战。因五次战役第二阶段撤退时遭受重大损失,三个基干团用于补充充实这个师的基本建制。我们这些新兵,听说要和老部队合编,正式成为中国人民志愿军一员,感到无比高兴和自豪。

一天,全连在一片树林里集合,连长传达指示:“从今天起,我们就是180师539团1营3连了。”第二天。果真来了几个老兵,是些什么兵哟?分到我们班的是师部的一个驭手,喂马赶车的,30多岁;分到五班的一名,据说是师长都要听他“指挥”的理发员。全连只来了5人。这些都是称得上老兵的老同志,确实令人尊敬,都有好几年甚至十来年的军龄。

原来3连的人呢?原来1、2连和营部的人呢?这就是五次战役,180师后撤失利受挫的结果。180师满员为13000余人,一战下来惨状不已。回归建制(包括留守人员)、伤愈归队人员,全部不过3000余人!4000余人阵亡或伤残未归,近6000人被俘。许多战友不是战死,就是被饿死,或饥不择食误食毒野草、毒野菜致死,还有就是在混乱中失去指挥,被滔滔汉江水淹死。

新组成的师党委、师首长提出了一个响亮的口号:“为180师打翻身仗,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要在曾受挫折的战场上恢复180师的昔日雄风!”为此,全师进行了非常严格的军事训练,晚上还有全副武装夜行军,练走练打,反复演练,近战夜战等。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严格训练、严格要求是军政训练的基本要求。我常被选拔参加挖工事、实弹射击和刺杀,常获得连首长比力度、比准确度、比速度的嘉奖。

1952年11月的一天,连长对我说:“邓忠文,我和指导员商量了,派你去团部学习联络信号,明天就去,一定学好,背熟回来,并要注意保密。”第二天下午我就出发,下了龙门山向团部所在地走去。这时美国鬼子的“油挑子”(敌人战斗机)飞来了,飞机在空中盘旋两圈后,呼啸着向村庄俯冲下来。机枪“嘎嘎”响个不停,炸弹在村中爆炸。拉车的黄牛受惊,疯狂地奔跑起来,赶车人哪还控得住。敌机好像发现了这个活动目标,把俯冲转向路上,开始俯冲时,两架依次下来,而后改变方向。强烈的爆炸和射击声中,我的背包受到重重一击,我倒在一棵树下,几乎爬不起来,头闷沉发昏,耳朵嗡嗡作响,背部有热气及强烈的震动感。村落燃起熊熊大火,浓烟滚滚,不停传来朝鲜老乡的呼唤和哀鸣。我躺在那里休息了一阵,前面奔跑的两头黄牛已成了牺牲品,牛车被炸得散了架,两个赶车人不见踪影。

到了目的地当晚解开背包时,我愣住了,后面的胶鞋被打了几个黑乎乎的洞,穿进叠卷成的大衣、棉被,子弹在外八层中开花,小包袱被打得稀烂,我哭了,眼泪一串串地流淌,哭得如此伤心。鞋子、大衣、被子、换洗衣服全完了,只有贴近背心的五层棉鞋没有被打穿。这时三号首长谢宝昌来了,他带领我们在大足训练,是带领四川基干团入朝的副团长。我以前就认识他,他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红军,见我哭得伤心,问明情况后,他哈哈大笑起来。他操着并不地道的四川话说:“哭啥子嘛?这不是很好吗?没有伤着胳膊腿,更没有伤着脑袋瓜,保住小命就行。”稍后又拍着我肩膀说:“小鬼,别哭了,还要为几件破衣服送葬?我们来个喜新厌旧吧。”他叫来一位后勤干部说:“这个小鬼的背包被美国佬捅了几个窟窿,马上给他补发,你看,还在哭。”这位干部盘盘点点,记下数据,一会儿一件件全新的衣物送到我面前。

初战鱼隐山

1953年元月,180师接替了鱼隐山西部防御。我所在的步兵3连被部署在560高地一线。一天,我和副排长摸到883.7高地前沿,一个敌人不常出没的一处陡峭崖下,秘密地挖掘两条小型屯兵坑道。每夜去七八人,深夜作业五六个小时,全用铁锹手刨,不得发出任何声响,堆积鲜土待雪夜排出,天明后就可覆盖。经过半个月的努力,终于在春节前夕掘出了两条达10米纵深的微型土坑道。

一天中午,天气晴朗,几个敌兵斗胆跳出工事,到前斜面活动,好像是拾捡柴火,越走越接近坑道地域。配属我连的八二式迫击炮排,几个齐射,终于打死两个,余下的逃回了老巢。有一天拂晓时,3排8班阵地前有轻微的踩动积雪的“哧哧”声。哨兵判断,是敌人摸到了障碍物旁,全连立即进入阵地,各就各位,做好战斗准备。果然,十多条黑影从侧翼冲了上来,全排一阵步、机枪,手榴弹招呼。短暂的射击和爆炸声后,敌人留下一具尸体仓皇逃走了,打了一次击溃战,除捡得一支卡宾枪和尸体身上携带的子弹外,一无所获。由于是第一仗,各级领导都很重视,营连首长亲自到三排进行战斗总结。连队在此地防御作战近百天,虽无大的战斗,却也锻炼了部队。

血战主峰949.2高地

一仗下来,我调到三班担任副班长。在进攻883.7高地和949.2高地之间的870高地时,为了牵制敌人的注意力和火力,达成迷惑敌人的目的,我们在夜幕降临后,从东山腿出发下到谷底,摸到870高地延伸出来的阵地前沿。夜间摸地形是十分复杂的,山高林密,沟壑纵横,白天看得清清楚楚,一旦下到谷底,走进林中,只要转几个身,就会迷失方向。

晚9点,我方炮火猛烈地向870高地及其前沿阵地进行炮击。由于正面一、二班被敌人火力所阻,班长决定由他带两个组向左翼发展,支援正面攻击。我带一个组和一挺机枪继续冲击前进,战友曾维彬炸毁了一个疯狂阻击我前进的地堡后,才堵住了敌人约一个班的反冲击。敌方明确我方进攻意图后,用远程火炮打击870沟口地带,妄图截断我后续部队的波浪式推进。我排已突破敌前沿时,883.7方向,以喀秋莎火箭炮为主的炮兵火力急袭开始。十分钟后,友邻发起强大攻势,战斗进入到白热化程度时,敌人方才如梦初醒。经过近40分钟短暂而激烈的战斗,任务完成,连长命令迅速打扫战场,撤出战斗。战友们负责背着伤员,寻找能够找到的战友一起从原路后撤,经友军帮助安全返回。这次战斗,攻下敌人一个加强步兵排防御阵地,打死敌人12名,缴获武器20多件及其部分弹药。我们牺牲5人、负伤7人,副排长在返回通过雷区时偏离路线,被地雷炸飞。这次战斗规模虽小,但对我军很快夺占883.7高地起到了很大作用。

占领883.7高地后,李伪7师的防御体系被砍掉了一只胳膊。949.2主峰正面全部暴露在我军铁拳之下。

6月13日深夜,我师三个团和68军609团所属共7个步兵连担任突击,我团为二梯队,在一条约500米的坑道待机行动。14日晚8点,我军开始炮火准备。我们依序冲出坑道,沿交通壕经方形山向敌抵近。由于949.2高地经敌长期设防,工事纵横,暗堡密布,前沿地雷、铁丝网等障碍物颇多,突击连队打得顽强、激烈,伤亡也很大。通过突破口夺取第一道战壕后,我们紧随其后跟进,做好随时加入突击分队,向纵深攻击前进的血战准备,涌进突破口。

我们踩的是什么“土地”啊!黑夜看不清,后面的紧跟着前面战友前进。突击队战友们大多数倒在了这狭窄的通道上和纵横交错的交通壕里。冲锋人员踏着战友们的身躯前进!急速前进!脚下是软软的,冲击是半秒都不能停的。更令人心碎的是身负重伤的战友们痛苦地呻吟着,残缺不全的躯体被前进战友所“贱踏”着,但是,为了胜利,为了完成他们未完成的事业,为了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这个如此狭窄的突破口,只能冲啊!不顾一切地冲!冲上去就是胜利!只有冲上去消灭敌人,占领主峰阵地,才对得起脚下的战友,才对得起这些负伤垫道的同志。

亲爱的战友啊,为了祖国、为了人民、为了胜利,你们一定要忍住,请原谅我们吧,原谅我们这些侥幸活着的人们。为此,我的心在颤抖,我的心在流血。几十年来,每每想到这些,油然而生一种负罪感,一种对这些战友的犯罪意识。

进攻在继续,战斗在激烈进行,将我军的近战和夜战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我们不顾一切地踩着敌人的尸体、伤兵,不顾一切地协同友邻,从不同角度向敌人猛烈攻击。一场激战后终于达到目的,敌人坚固设防的949.2高地被我军踩在脚下,两颗绿色信号弹直冲云霄,它是神秘的喜报,是一组天之骄子。一场激烈的攻坚战终于停下,为扩大战果,我们乘胜追击,冲向美军化学炮兵阵地,截住并消灭逃窜之敌,夺取更大的胜利。

紧张的战斗结束了,在巩固阵地的镐锹与顽石的撞击声翻土垒包中天明了。敌人侦察飞机来低空侦察,如入无人之境地飞来飞去。战中阵地工事大部已毁,新筑工事又极其简陋,无法抗拒敌机轰炸,主阵地人员被迫撤离。伤亡不断增加。我和胡成山在主峰左翼地带,凭借一段改造加深的战壕,一面观察前方动向,一面防止敌人飞机扫射,还要防止炸弹炸起的落石伤害。我举起铁锹护着头部,被泥石打得叮叮当当直响,头皮阵阵发疼。突然,一声爆炸后,正伸头瞭望的胡成山头部被弹片击中,伴着鲜血和泥土倒在我的身旁。这是我班牺牲的第二个战友,一个淳朴而豪爽的山东大汉。

有喜有忧留遗憾

6月15日下午,敌机向我主阵地轮番轰炸并投掷刺激性毒气弹,伤亡不断增加,阵地上的指战员被整得泪流不止、难以睁眼,皮肤奇痒,咳嗽喷嚏不断,战斗力骤然大减。师团指挥员意识到局面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后,商定把防御阵地前沿推至江边。3连是向东南推进的几个连队之一。全排同为一线,我班居右并获配置轻重机枪各一挺,全连防御纵深约300米,正面宽约1000米。

16日晚上,团侦察排一个小组潜过江去侦察敌情,由我排担负掩护并策应返回。随后几天,粮食弹药运不上来,无法接济。一天,连指定我带领其他班派的七名战士前去搜索。真是大喜过望,小有收获,看来美军炮兵撤退也相当仓促,连帐篷都没来得及撤走,衣物被褥丢弃甚多,还有部分物资,米饭罐头、牛肉罐头、饼干等等。我们只去了8人,这么多东西,需要先拿什么?犯了难。干脆大家先吃饱一顿,把所需的物资集中一处,两人留守,其他6人背上食物返回,再多来人搬运。

我们都是青年战士,没见过大世面,许多洋玩意也弄不懂,样样都想弄回去。我是大望远镜、小望远镜(其实就是照相机)挂满脖子,兜里全是指北针手表,两条军毯包裹着饼干罐头,真想一扫而光,就是力不从心。返回后,指导员让我挑留了一床军毯和一个指北针,以作留念。

6月下旬的一天,上级命令我部把防御阵地交给友军,并趁夜撤出。一支身着破烂军装、面黑肌瘦的队伍,精神饱满地翻越曾经激战,并为之伤亡许多战友的949.2高地,沿方形山向后方转移。我所在的180师终于在反击以949.2高地为中心的李伪5师战役中获得全胜,打了翻身仗,把战线向东南推进数公里。

7月14日,我60军539团与其他4个军,把李伪军5个师团逼到一个狭长地带。全线人员轻装并带足二个基数弹药和土工作业工具,备足一周干粮,作好长驱直入准备。

7月的朝鲜正是雨季,江水陡涨,汹涌湍急,根本无法泅渡。缺乏船只,缺乏器材,无法架设浮桥。但是,此前受挫的180师在反击以949.2高地为中心的战役胜利后,已恢复元气,能攻坚,能防守,能追击,成了一支有着辉煌战绩、士气高昂、战斗力很强的野战部队。我这个副班长正在忙前忙后,领发物资,检查战前着装配备,准备渡江时,排长通知我去连部开会。我到时指导员已经在场,到场的人全是班派骨干,二排长侯文喜也在其中。指导员简要介绍了前方战事和我连任务后,特别强调这一战将异常激烈,为了连续作战,上级指示各连队留下一套战斗骨干,准备重组兵员,接赴下一轮作战。

我回到班里,带上已经丢弃的被装,依依不舍地和战友们道别,在侯排长带领下,与同志们向着相反的方向前进,心里是酸楚的,眼里噙着泪花到了团后方指挥所。谢宝昌副团长告诉我们,国内赴朝的兵员已经在师部后方地域集结待命,随时准备补充,接到命令保证24小时能率队出发。看着首长们胸有成竹,我们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事物总是千变万化的,正在这时,一个空军选飞小组来到前线,我们被一一过目。初步体检,我被选中了,将又一次远离前线,向后方祖国的安东进发,又一次告别身边的战友。越野车在夜幕笼罩下,沿战地公路向北疾驰。

1953年7月27日22点,这个永远难忘的时刻,朝鲜战争停战协议生效了。

这场战争打了整整三年零又一月,成百万的生灵为之涂炭,千万家庭为之毁灭,友邦国土满目疮痍,大小城市一片废墟。我为死去的战友们而悲痛,为之默哀。当时还不知道留在金城川南岸的3连打得如此悲壮激烈,无数战友没有看到和平的今天。经全师官兵的浴血奋战,180师在东线、中线两次大规模反击战中战绩卓著,打出了军威,也为自己打了翻身战,恢复了国内战争时期的辉煌。就我个人而言,在欢庆胜利之余,也不免有些惋惜,为没有和战友一起参与最后且最激烈的战斗而抱憾不已。

70多年前,我的良师益友——3连的“机器人”指导员李锡炎、副排长程元、山东大汉“坦克”胡成山、四川老乡“小麻雀”等60余人献身朝鲜战场,他们都是祖国好男儿,都是忠诚的革命战士,他们的身影常常在我脑海中出现。

指导员李锡炎,是一个尽职尽责,被战士们敬如兄长的基层政工干部,作为一名抗日战争老兵。他是180师第五次战役受挫后,作为基层领导骨干从181师调我师3连任职的。1953年4月中旬的一天中午,我们正在为7班一个四川籍战士解读家书:“……家里分得了田地、房子,新政府对军属照顾无微不至,儿子不要想家,要多杀美国鬼子,保卫胜利果实”时,空中响起敌人轰炸机的隆隆马达声,接着是呼啸而下的炸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震撼山谷。敬爱的指导员、我的良师益友李锡炎被爆炸的浓烟所吞没。硝烟还未散去,我和战友们呼唤着“指导员!指导员!”奔下山坡,在一个个又大又深的弹坑四处寻找,最终在刨开松散的泥土中找到几块与泥土相伴的模糊肉体和他的一顶军帽,没有一截完整的肢体。

副排长程元和,一个吃苦在前,根本就不曾享受的山西老兵。行军中,肩上总是挂满了水壶、枪支和背包。宿营时,不是捡柴烧水,就是为战士烫脚刺泡。在成功袭击870高地撤退时,匆忙中队伍偏离了冲击时的突破口,他自告奋勇在前面开路,不幸误踩地雷,身躯被炸得残缺不全。

胡成山,一个典型的山东大汉。他体格魁梧结实,大家称他为“坦克”,是位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学文化的战友。他嫉恶如仇,有好打不平的倔劲。他的口头禅是:“有意见会上说,做事别拈轻怕重,偷懒耍奸;当面人模人样,背后牢骚满腹。”无论是袭击870高地,还是攻坚949.2高地,他都护着我这个副班长。在一次蹲守高地时,我认真地对他说:“你个子大、目标大,随时都要蹲着点。”他总是说:“副班长,没关系的,子弹没长眼睛,打不着我。”蹲守点的工事太深,我正搬一块石头垫脚,准备向外瞭望时,他上前推开我说:“副班长你躲开,我来看。”随即一脚踏上石头,话音刚落,附近一声巨响,他头部被弹片击中倒在我的身旁,没留下只言片语。我顿时咽喉欲噎,眼泪止不住直流。检查确定他服装上的标记无误完整后,我饱含深情地给他磕了两个响头,同战友们一起继续向江边冲去。

曾维彬,一个能力极强的战友,四川云阳人,在班里与胡成山形成鲜明对比,小巧玲珑,思维敏捷,被战友们喜称为“小麻雀”。班务会、讨论会上总是第一个发言,对战术技术训练总是领会快动作准,我们学文化识单字规定一天20个,他总是要多出十来个,并熟练到滚瓜烂熟。在攻占949.2高地中,连破敌三道战壕后,我班的前进道路被敌地堡火力拦住。他自恃个小且动作敏捷,即使在照明弹下也不显突出。他左手持枪,右手握着手雷,猫着腰,三跃两滚就抵进距地堡十来米处,拉阀投出手雷,爆炸后敌火力顿减。当他跃起准备再投第二颗时,被敌击中倒下。这时我方重机枪封死了地堡射击孔,我们也冲到了地堡旁,地堡里敌人呱呱乱叫,那时大家只有仇恨,几颗手雷同时扔进地堡,一声巨响,总算是为“小麻雀”报仇了。“小麻雀”因失血过多而牺牲了。

3连牺牲的五六十人中,有很多“机器人”“坦克”“小麻雀”一样的战友,他们同千千万万的烈士一样,永远活在我的心中!遗憾的是,他们没有看到用生命保卫的国家现在强大了,人民幸福了。但是,祖国和人民会永远记着他们!

悠悠雅安情

自入伍走出四川,进发东北,赴朝作战,凯旋回国后我在安徽、江苏、浙江再续军旅。1976年6月,经过半年的转业计划、分配、选择及磋商,我被组织安排到雅安茶厂任职,这是我始料不及的,当时,妻子有严重风湿性心脏病,我不想过去。妻子安慰我说:“既然已经这样,就不要过多担心我的身体。我们还是去吧。”作为军人,26年来,我在部队升迁调动13次,习惯了服从所有的命令,爱妻的通情达理让我十分感动。我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短短7年之后,伴我走过半个中国、相依为命的妻子终于撒手西去,令我遗憾终生。

6月中旬,我在茶厂广大职工报以殷切希望,中高层干部投以审视眼光中走马上任,担任厂革委会副主任。

400百余人的商办小厂,文革前很有朝气,生产的南路边茶有几百年传统历史,是藏区特需饮品,享有“宁可三日无粮,不可一日无茶”的声誉,产量占藏区供应的60%。茶厂的生存与发展同巩固边疆和民族团结交织,就成了我后半生的首要任务。我的治厂“作战计划”还没完成时,中共雅安地委任命书到了茶厂,委任我为“雅安茶厂党委书记兼厂革委会主任。”走马上任的第一次党委会上大家一致同意:严令党委成员、革委会副主任们脱离派别,消除派性;对待职工一视同仁,严禁亲疏.....

拨乱反正为的是促进生产力发展,逐步恢复有利于生产建设所需的社会环境,接手的第三年茶厂转亏为盈,上缴利润60余万元。历经5年的艰苦工作,我这个丘八(那年代,地方干部给当过兵的人取的“雅号”——丘八)让雅安茶厂取得了历史性发展。

1981年末,中共雅安地委任命我为雅安地区外贸局局长、局党组书记,负责全区外贸系统经营管理、外贸货源组织、对外经济及其茶叶生产和党务工作。据我所知,茶叶生产属农口,正在我百思不解时,我被叫到地委书记办公室。秦长胜书记开口就对我说:“邓老兵啊,我知道把茶叶生产划归外贸你有意见,但是,没有谁比你更合适,雅安的茶叶生产很重要,也很有前途....”话都说到这份上,我还能说啥?就一句话“请党组织放心。”

1987年末,雅安外贸改组后,我任副职了。我用很长时间,带领工作人员、茶叶专家,走遍了全地区的茶山茶园,为发展雅安茶叶马不停蹄、人不下鞍。1993年首建雅安茶叶联合会;1995年建立茶叶商会,并任社团法人和会长。

(摘编自《雅安抗美援朝史料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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